“夜里我总是撞见三师兄,他辟谷晚,夜里总窝在哪里吃夜宵。他吃,我看,戒律堂的人来了,他向东跑,我向西跑。”周政短暂地沉默了一会。“这些人和你关系怎样?”嬴寒山问。“大师兄还在,二师姐已经死了,师伯还不知道,三师兄弃道,我也不知道他去了哪里。”月光照在少年人一杆竹一把剑一样挺拔的后背上,这把剑仿佛不堪月光的重量,轻轻颤动起来。“到了。”眼前是一幢六层的小楼,说是小楼,其实也有点像是塔,每一层都明明灭灭地透出一点灯火来,应该是有人在值守。“此前这里是关押疑罪弟子的,”周政说,“后来传出消息殷师伯心魔横生,走火入魔,被送入这里。虽然他们都说他在这里出入自由,但我每次来见都见不到他。楼主一次次告诉我心魔损伤了师伯的心脉,他需要静养,又因为多幻觉,平时不能轻易见人。”周政面色肃然地看着这座塔楼,把手按在了獬豸剑上。“你想杀进去?”嬴寒山按住他的手腕,“别闹了,咱俩一个元婴一个金丹,且不要说战斗力如何,如何在不惊动宗门的情况下带着你师伯也是个难事。”“……我也元婴了!”周政争辩一句,安静下来,“你说怎么办?”?这小子元婴了?上次见他还是金丹,自己跳级他也跳级?嬴寒山解下峨眉刺:“我去确定一下有几个人值守,要是少,实力也不济,我就尽可能都打昏了算罢。如果人多我就退回来再做……”她的话没说完,原本挂在手臂上的藤蔓慢慢落下来化为人的形体,苌濯身上还穿着青云宗那身衣服,在月下像是淡淡一捧雾。“我去吧。”他说。周政被晃了眼睛一样伸手遮住脸,他也有点承受不住这样的面容:“不行……虽然上次才知道你不是人,但不管你是什么草木妖修,你都不一定能打过观剑楼的守……”他是峋阳王那边芬陀利华教拜的那个白莲花神。嬴寒山说。周政闭嘴了。“…… 我同门师兄弟不都是坏的,你不要把他们都杀了。”他想了想,换了个方向。“我听寒山的。”苌濯并不抬眼看他。人形融化,蓝色的藤蔓蔓延开来,从塔楼下方的门涌入,像一阵风从不知何处吹来,整座塔楼的灯从下层开始一层一层无声无息地熄灭,嬴寒山活动了一下手腕,随意地循着满地蓝藤白花走进塔楼。这里已经几乎看不出原来的样子,脚边花苞次第绽开,吐出幽幽的光华。几个身着劲装腰悬长剑的修士被藤蔓挪开,上到四楼时迎面一个影子跌跌撞撞地跑了过来。那是个剑修,修为大概在元婴,他步履蹒跚得像是刚刚饮过酒,看到嬴寒山和周政,歪歪斜斜地抬起手来,却发不出声音。藤蔓在他身后凝聚成人形,无血色的手对他后脑轻轻一按,剑修就倒在地上,好像沉进一场惶惑的梦里。苌濯聚拢回人形,凑到嬴寒山手边微微低下头去 ,仿佛一只叼了猎物回来的细犬。嬴寒山习惯性地伸手摸了摸他的头发,抬头看向塔楼上方。走吧,应该就在上面了。她说。第220章 当场托孤花藤延伸到五楼就逐渐停止了, 露出塔楼原本的墙壁和地面来。从外面看,这幢塔楼和观剑楼其他建筑无甚区别,都是黑沉木料拼凑起来的外墙。但走到五楼后, 即使月光微弱, 身处其中的人也能察觉出来, 这实际上是一座石塔。天顶, 地面,墙上,每一处目力可及的地方都仔细地刻画着纹路, 微光在这些纹路中流动, 组成无数活的图案。仅仅只是看一眼这图案, 嬴寒山就开始耳鸣, 好像有一只铜制的小钟当当当当直敲她后脑勺。 她试着分了一缕神魂进去, 法阵立刻擭住它,以一股难以抗拒的力量把接触到边缘的那部分吞向阵中。“这是限制修士的法阵,”嬴寒山仓促拽回被抓住的那一缕神魂, 系统的声音在脑内响起。“除了佩戴特定通行令牌的修士,其他长时间停留在阵法上的修士都会被不断吞噬真气, 直到实力被压到与凡人无异的地步。”“此外, 它还能阻挡外部对内部的窥探,任何在法阵之外的人都无法察觉到什么在它内部。”精神病院可以有拘束带,但一般不会有铁索。这种程度的法阵对一个受困于心魔的修士来说, 简直像是把锁大象的链子系在人的脖子上。周政拔剑划开被藤蔓叠叠乐在墙角的看守剑修,用剑尖挑出一枚令牌来递给嬴寒山。后者摇摇头, 示意自己不用这个。花蔓再一次开始生长, 地面上传来咯吱咯吱的啃噬声,细小的卷须撑裂纹路, 吞噬微光,将关闭的门撑碎,清理出一条路。嬴寒山向顶楼走过去,眼前逐渐亮起来、是灯烛。顶楼没有陈设,没有任何遮挡,像是一个圆形的碗倒扣在地上。墙壁上密密匝匝地挖出半圆形的灯龛,上百盏灯同时点燃,将整个空间照得没有一丝阴影。微光在地上的阵法流动,潮汐一般不断涌向正当中,又被推开。在房间的正中央,盘坐着一个中年人。嬴寒山这副躯体大概有一米七五还多,放在现代也是不矮的身高。即使是像一头大兽一样的第五争站在她身边,她也觉得还好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