夜晚来得很快，像一块黑布从天上铺下来。镜来村几乎没有路灯，只有每家门前挂着的油灯微弱地亮着，光线打在镜子上，像水里漂着火。江洵回到屋里时，天已经完全黑了。屋内依旧潮湿冰凉，铜镜静静挂在墙上，像在等待他的目光对上它。他没理那面镜子，脱了外套，拿起桌上的馒头啃了两口，心烦意乱得吃不下去。越是接触村里的人，他就越觉得这个地方诡得发毛。他坐在床边磨蹭了一会儿，准备躺下睡觉，结果一转身，刚好对上了镜子——镜子自己在动。不是歪了、掉了，而是镜面正在缓缓泛起波纹，就像水面被什么无形的东西搅动了一下。江洵僵住。他一步步走过去，站在镜子面前。镜面愈发模糊，像是从里面起了雾，又像是一只眼睛正在睁开。“你又来了……”他低声说，不知是说给镜子听，还是说给自己听。【检测到神明正在主动接触。】系统的提示音这时候响起，语调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兴奋：【神明对你产生了情绪波动，建议——不要反抗。】“他想干嘛？”【他只是想……看看你。】话音刚落，镜面骤然一颤，一个白影从雾气中缓缓浮现。先是一只手。细长白皙，指骨清晰，像是从镜子里伸出来的。那只手抬起，隔着镜面轻轻触碰江洵的脸颊。江洵没有动，但后背已经泛冷。接着，是一双眼睛。淡蓝色的瞳孔，冰冷、寂静，却死死盯着他。镜面之外的空气都像被那视线冻住了。“你……”江洵低声开口，却不知道要问什么。镜子里的人影没有说话，只是盯着他看。那种目光不带情绪，却强烈得令人不安，像是在深渊底下盯着唯一一束光。忽然，江洵感觉自己的呼吸也被这镜面拉扯着，变得不自然。他往后退了一步。镜面瞬间恢复平静，那双眼睛消失不见，仿佛刚才的一切都是幻觉。江洵转身回床，刚躺下，脑子却一点也静不下来。屋外的风声变得越来越尖细，像是什么东西在耳边低语。他闭上眼，不知道睡了多久，忽然觉得有人在盯着他。他猛地睁开眼，四周一片黑。“啪。”镜子自己裂了一条缝。不大，从右上角一直到中心，像是一道眼泪的痕迹。“系统。”他低声喊。【在的。】“镜子裂了。”【是他回应你了。】“回应我个屁。”【你看到了吗？】江洵没回话。镜面正中心，竟慢慢浮出几个字。用雾气写的，歪歪斜斜。——“你来了。”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这一夜，江洵做了个梦。梦里没有地，没有天，四周全是雾。他赤着脚，站在一面无限延伸的水面上。水面是镜子，倒映着模糊的自己，又像是另一副世界的眼睛。脚下冰凉，呼吸轻飘，仿佛整个人悬在雾里。他本该害怕，但身体却意外地……安静。前方的雾动了。那雾像是被什么东西拨开，一道高大的身影慢慢走来，水面不泛一丝涟漪。他越走越近，直到江洵看清了那张脸——白发，蓝眼，睫毛修长，五官精致得不像凡人。就是那张脸，在镜子里盯了他整整一夜。江洵往后退了一步，那人却猛地伸手，一把抓住了他的手腕。“你……”江洵话未出口，那人已经将他抱进了怀里。“你终于来了。”他的声音很轻，低哑，像是透过水面传过来的。“你谁啊？”“你不记得我了。”那人说。“我本来就不认识你！”江洵挣扎，但那只手冰冷又强硬，像是铁箍一样死死扣住他。“别怕，我不会伤你。”镜神的唇贴在他耳边，声音几不可闻，“我等你很久了。”雾气又浓了。他感觉有水珠滴在肩头，冰凉的，像是从镜神身上流下来的。忽然，镜神低头，额头轻轻抵住他的额头。“我只是想看看你现在长什么样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