四下是一片静寂,显然他的答案并不正确。他塞坐在小船中皱眉苦思,饶是自己对酒再熟悉不过,也想不出它究竟是什么模样。酒装在什么容器里,那自然是相应的形状,配上味道和颜色,难道这就是它的模样?但是这样看来,那岂不是有千千万万种,这如何言说。

    令古拉加斯内心感觉奇怪的是,他并不抗拒这个看似无聊的话题。虽然自恃对酒很是了解,他也常以高阶酒坊使的名号为荣,但是今时今刻,他蓦然感觉眼前的酒是那么的陌生。嗅着酒香,看着酒色,唯让他答不出的竟然是眼前的酒,长了一副怎样的面容。

    恍恍然想的出神,突然只觉一阵寒风扑面,古拉加斯不由得打了一个冷战。得定了定神,周遭景象看得分明,哪里还有什么“酒海”,自己仍是站在锁龙桥边的巨石旁。他慌是四下找寻,却不见任何迹象。眼见一旁呆立的孔老大等人,他快步向前想要询问,走不两步猛然站住,便是回身又来到那块石头旁。

    那孔老大被古拉加斯的动静搞得心神不宁,开口想要问询,话到嘴边又吞了下去,只悻悻地仍是站在那里。忽然,他闻听古拉加斯急促道:“你们可知道这块石头的由来,真是怪哉怪哉!”不敢怠慢,他忙是凑上前去小心道:“听闻这块石头立于此处上千年,它这上面的几个大字传说是那‘酒神’杜仪,哦好像也叫巴克尼索斯写的,谁知道是真是假。”

    “难怪如此,难怪如此!哈哈,我明白,我明白了!”古拉加斯突然狂笑起来,吓得在一旁的孔老大无所适从,看着对方的怪异行径,孔老大赔笑道:“大人您明白了什么,我们是不是可以进城去了?”他内心早就不想在这里耽搁,夜半春寒冻得他手脚冰冷。

    “不急,不急,你们先取些器物来盛酒,也好吃了御寒,我再探视一番。”说罢他将夹挟着的酒桶放在地上,自顾自地仍旧盯着那几个大字研究起来。孔老大闻听面露苦相,虽心中一百个不情愿,但是也不敢多言,只得招呼其他几人拿了随身带着的酒壶过来吃酒。

    众人簇拥一起,小声议论着地上那个看似普通的酒桶。一人轻声道:“就这玩意儿,那大人吃了一路也没吃完,里面得装了多少酒?”他伸手去摸了桶壁,感觉和普通的木桶没有什么两样。另一人接口道:“你懂个屁,这肯定是个宝物,就像是那能装天地的魔瓶,里面装的酒水够你吃几辈子。”他这番话语立时引起众人议论,叽叽喳喳说个没完。

    孔老大也不理会,他早就馋了一路,那浓郁的酒香勾的他肚里的酒虫乱窜。稍稍观视,他伸手搬着酒桶想要倒些酒水出来,试了几试竟然不能挪动分毫。定了定神,他攒足气力重新去扳,孰料手上一滑摔了个四脚朝天,立时引得周围几人哄然大笑。

    这一阵响动却是打扰不到古拉加斯,他正聚精会神地盯着那几个大字在看,脸上挂着的却是有些焦躁,也不知是遇到什么问题。那边有几个长得孔武有力的人眼见孔老大狼狈相,一个个纷纷上前去搬地上的酒桶,想要炫耀下,却是哪里能够搬得起来。

    眼见不大的酒桶,好似有着千钧重,孔老大等人折腾了好一会儿也没能倒出一滴酒来,个个累的气喘吁吁地瘫坐在地上。这下他们终于对那个高阶酒坊使心服口服,看来有些名号也并非都是唬人的,就好比眼前这个行为不羁的“酒桶”,他肯定有着不同寻常的本领。

    终于古拉加斯留意到了旁边的动静,原来他在那石头旁站了半天也没能再进到那个“酒海”里去,便叹口气走向孔老大等人,轻轻提起酒桶仰头灌了起来。这下只看得孔老大等人纷纷吞咽口水,脑中想象的尽是美酒的滋味。一通豪饮罢,古拉加斯看了看地上的众人,一拍脑门大声道:“哎呀呀,疏忽了,忘了你们搬不动这玩意儿。来来来,我这美酒可是轻易不给别人尝的。”

    说着他给每人酒壶中都倒满了酒,然后便又是走到石头前打量起来。这时,他忽又看到石头上那几个字好像动了起来,不由得感到惊疑。他低头瞅了眼怀中的酒桶,心想莫不是两者之间有着什么联系。说来这件宝物,当年还是他稀里糊涂得到的,就算到现在都还没搞清楚它的来历。

    定睛凝神,一阵恍惚中,古拉加斯再次出现在孤岛上。只是这次与前次有所不同的是,周遭“酒海”中的水波不再平静,竟是波涛汹涌,掀起万丈巨浪。他不明所以,谨慎察视周遭,防备着一个不小心再被浪涛波及。虽然他能饮酒,但是水性却不好,吃酒可以,游泳还是算了。

    这时先前那阵话语再次响起,透过汹汹波浪古拉加斯也是听得清楚:“地有南北,人有形貌,对于酒的模样,你可是有什么见解?”还是那句问话,此刻反而多了几分期许。这很让古拉加斯感到无所适从,他已经冥思苦想了好酒,可还是没有想到什么好的答案,眼见身前的酒水肆虐,他脱口而出:“酒哪有什么模样,它的滋味,颜色不就是酿造者的手艺,哦当然更重要的是酿造者的用心。”

    他话语刚出口,那滔天巨浪逐渐平静,眼见这般景象,古拉加斯继续道:“匠心酿造,若无追求极致的心,世间便无美味的酒。”终于酒波平静下去,水面如镜,见此景象,古拉加斯恍然大悟道:“酒的模样岂不就是酿造者心的模样,若心诚则酒必定甘美,如果不然,酿出的肯定是一坛醋。”酒和醋还是有区别的,非是说贬抑醋而褒扬酒,而是本来想要酿酒,最后反倒酿成了醋,这当真大大得不妥。

    他话甫落,那叶扁舟再次飘来,其上竟是多了一名白发少年。看那人形容俊美,手持玉笛负手而立,古拉加斯只看得摸不着头脑。待到近前,那少年先自开口:“你可以喊我杜仪,先可以称呼我为‘酒神’,对于你这个‘酒桶’,我看孺子可教也。”这一下只惊的古拉加斯张大了嘴巴,他不信奉神灵,但是唯有对杜仪十分向往,希冀能有机会和对方坐而论道。

    “阁下......阁下是‘酒神’杜仪?巴克尼索斯?久远传说中的先贤?”古拉加斯发出一连串的问话,他显得有些手足无措,即便是当年在诺克萨斯参见帝国执政官的时候,他也没有现在这般紧张。人皆有敬畏,有时候他可以表现的“天王老子第二”,那是因为在他心中还有其他的第一。对于古拉加斯而言,“酒神”是他毕生追逐的对象,也是一直敬畏的神明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