那孔老大倒是坦然自若,满脸春风荡漾,完全没有见到雷恩加尔时的那副狼狈相。在他看来这黑熊的确是自己杀死的,而且并非是主动狩猎,他是迫于无奈,为了救人才挺身而出将其击毙。这是他早就在内心中撰写好的独白,也是以后向别人“不经意间”透露的心声。

    不一会儿,众人走到圆石处,孔老大率先发现本就不宽敞的山路上正有一人酣卧,恰好将整条山道塞满。却原来便在方才,那醉汉从圆石上滚落到山道上,看他只一个翻身便是继续呼呼大睡,丝毫不觉察自己当下的处境。那一行人见状面面相觑,本要一侧绕过通行,奈何道路狭窄,本要上前唤醒醉汉,又恐不知底细夜半多生事端。

    孔老大也在灯火下细细打量身前躺着的人,他观那人形容奇异,脑海中不停地搜索着以往的信息。因为平日里做着酒馆的生意,这往来走马川城的商贾山民他大都有些印象,然而对于眼前之人,的确丝毫没有感知。就在他思索对策之时,忽地瞥见石阶上那个奇特的酒桶,火光中却是看见“古拉加斯”四个扭曲字样刻在桶箍上。

    “啊,此人难道是诺克萨斯高阶酒坊使,瓦罗兰顶级酿酒师,有着诨号“酒桶”之称的古拉加斯?有可能,有可能!看他装扮和传闻中得相差无几,看来应该就是他了。”孔老大又惊又喜地自言自语道,作为酒肆的经营者,一坛好酒从来都是镇店之宝,对于瓦罗兰酒道上的奇闻轶事他也一直都很上心。因此看到“古拉加斯”四个字的时候,他立马联想到了那位当世酒神。

    酒在瓦罗兰是最受欢迎的物什,从弗雷尔卓德的冰天雪地,到恕瑞玛的黄沙漫天。从艾欧尼亚的梵音袅袅,到诺克萨斯的铁骑铮铮。从德玛西亚的绚烂文明,到皮尔特沃夫的未来科技。凡是有生灵的地方,酒都是受欢迎的存在。

    古拉加斯的名号对于喜酒的人一定不会陌生,如果说某个人嗜酒如命,而他又从来没有听说过,那么基本可以确定的是,其人是个卑贱的酒鬼。且不说喝酒亦有品之类的,冠冕堂皇的话语,对于所饮的酒是如何酿造都一点不通,那此类人平日里喝得契合“马尿”的称谓。对他们而言,酒不过是水的衍生,亦或是麻痹自己的毒药。

    即是大致断定眼前是何人,孔老大更不敢贸然行事,他可是知道,但凡大人物必定有大脾气。想那“酒桶”既然在此醉卧,一定是乘兴而为,自己若是上前搅了对方的兴致,那后果可不是他能想象的。示意众人耐心等待,孔老大默然站立不做动作,他可不会放过与这类大人物打交道的机会。

    其他几人眼见孔老大如此,也是不敢有所动作,只得是等待着,且看自家老大安排。就在众人踌躇之际,一阵寒风瑟瑟在山道之间鼓吹起来,立时,众人皆感脊骨刺痛寒战凛凛。须知山野中的夜半寒风非比寻常,一来是狂野无比,再来是野外人心孤寒更感苦冷。

    亏得这阵风起,那山道上酣卧之人也不知是打了个冷战,也不知是一觉睡足,竟砸吧砸吧嘴,睡眼惺忪地爬将起来。孔老大见状正要搭话,却见那人晃了晃脑袋,觑眼瞅了眼周遭,也不理会众人,便是转身径自抬步离去。看其步履踉跄,似醉非醉,孔老大瞧在眼中,真担心对方那肥硕的身体会一不小心跌倒,反而殃及到在其身后的自己。

    示意众人跟上,孔老大亦步亦趋的走在那人身后,好几次他都想开口问询,却总是话到嘴边又憋了回去。要知道诺克萨斯在瓦罗兰可是一个杀戮冷酷的代名词,而作为诺克萨斯高阶酒坊使的人,其脾气秉性如何,他可是拿捏不准。虽然有心搭讪,但是相比惹祸上身,他还是显得更为谨慎。

    山道上一前一后两拨行人,只是前者一人独行,夜色中身形晃荡不稳,飘忽不定。虽然他身形肥硕,但是步履轻盈非常,不一会儿就和后者拉开了距离。孔老大等人簇拥着缓行,不敢靠得太近。在铁脊山中行走多年,对于未知事物的判断他们还是有些斟酌,直觉告诉他们眼前的那人不能招惹。

    山道不知几千台阶,蜿蜒向上直通冥冥夜空,也不知道久远前的山民,是耗费了多少心血才开凿出这样一条天路。寂寂山中,夜半安静非常。春寒料峭,便是鸟兽也懒得多发出一声嚎叫,以免那寒气入口,还要消耗许多体能去将其焐热。然而就在这时,忽然孔老大等众人闻听一阵雄浑歌声响起,便在空旷暗夜回荡,细听之下便是:

    天地八荒一杯酒,日月为樽江河倾。

    我把山海一壶酿,酣眠云野不愿醒。

    也曾鲸饮黄泉侧,也曾斗酒平沙行。

    千盏不醉何滋味,对酒狂歌聊慰情。

    这歌声听得孔老大等人心潮澎湃,不由得念想起来,若是此时间能有酒吃,那可真是一件快然之事。当下众人心头一振,不由得皆是加快了脚步,想来是要赶紧回到走马川城,找个去处美滋滋痛饮一番。但凡夜寒风高,能有三两人围坐,吆五喝六痛饮一番便是人间绝好时节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