因为对饥饿的恐惧,人类甚至开始学着松鼠,将丰饶秋天里吃不完的野谷种子留着以备不测,某个意外,不小心播撒在部落周围,人畜践踏,雨水浇灌,来年那里长出了一片谷物,农业就这样诞生了。

    当农业比狩猎采集能得到更多食物后,定居也随之,人类不必再把所有的时间都用来寻找食物,他们知道食物就在那儿,在田地和牲畜栏里生长着。

    人们可以花更多的时间在其他事情上了:纺织、制革、制陶、交谈,将村庄用围墙圈起来,防止其他部落来抢食物,然后出现了职业分化,阶级差异,出现了国家。

    但那头凶兽始终没有远去,一直在徘徊左右,稳定的生活让人口持续增加,食物压力越来越大,一旦遇上天灾人祸,吃饭又成了问题,一切文明的假象都将褪去,相互残杀后满地狼藉。

    于是人类还是没法松懈,继续打磨自己生产食物的能力,铁和青铜替代了木头石器,在技术上,也从刀耕火种,到了精耕细作。

    战国时有了垄作法,把田地开成一条条的垄和沟,将庄稼种在垄上。在此基础上,孝武年间又有赵过推行了代田法,把耕地分治成畎和垅,隔年代换,如此便不必休耕,最大程度利用地力。

    聊到这,济阴郡的劝农掾史见任弘对氾胜之颇有赞赏之言,有点心慌。

    若是氾胜之被君侯抬举,往上举荐,郡府甚至是大司农定会卖西安侯面子,加以重用,回头自己一个埋没人才的罪名是跑不掉了。

    遇到这种事,官僚第一反应便是甩锅。

    于是他板起脸,率先向县田啬夫发难:“田啬夫,汝治下出了如此人才,为何不向郡中举荐?连续几年氾水乡产量颇丰,为何不加以赏赐?”

    田啬夫大呼冤枉:“下吏岂敢嫉贤妒能?只是郡里让力田及里父老善田者受田器,学耕种养苗状,行代田法。但氾胜之身为力田,却私改代田之法,下吏没有责罚已是违令,焉能举荐?”

    这田啬夫却是将路走窄了,认死理,只尊上意推行。

    这便是任弘特地跑一趟的原因,代田法在关中、三辅和河西推行得很不错,亩产能增加许多,他家的庄园也用此法,几十年来被封为增产的不二法门,没想到一个小力田却敢挑战权威,私自改进代田法。

    任弘看向氾胜之,问他为何要改,氾胜之道:“代田以耦犁,多人者田日耕三十亩,少者十三亩,用力少而得谷多,适用于官田和豪强之家。但本乡多是小农,田地一代代分下来,分散破碎,东一亩西一亩,又缺乏耕牛,按代田法推行,不太适用,故下吏斗胆损益。”

    确实有一定道理,有时候新的生产技术,不一定让世界更平等,反而会加剧不平等。

    问百姓为何不以牛耕,行代田法,就跟问饥民何不食肉糜一样。一般小自耕农仅能勉强维持果腹而已,少有羡余,很难买得起动辄万钱的耕牛。代田法对他们影响不大,从中受益甚小。

    受益最大的,反而是任弘这样的大地主,能够投入大量耕牛和人力,在大面积土地上轮作。